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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 was young, healthy, carefree, with nothing to f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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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雨

忙中偷闲,就当圣诞和新年一起补了吧~把迟到的所有祝福都送给小可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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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

近来天气不是很好,旧城区的雨季从十二月份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好转的迹象。屋子里刚刚装修好,那边邻居就打来电话抱怨,说他们的屋子里漏水,可能是黄少天这层楼的问题。话没有明说,但黄少天已经很不开心了,这明摆着就是说给他听的。

“邻里之间还耍心机,真是醉了,”黄少天说给同学听的时候,语气里颇有嘲讽的意味,“说好的要与邻为善的话都是放屁。”

黄少天的爸爸妈妈是自由工作者,活得很潇洒,对于黄少天的教育也很独特。他们在他十六岁那年给他买了一套公寓,说是学习外国的传统让孩子与父母分开住能提高孩子的实践能力云云,但一开始知道这个决定的时候,黄少天都快崩溃了:“人家是结了婚以后分居好吗!资料查得精准一点好吗!你们这是要谋杀我啊,你们忍心吗!!!”

黄少天的妈妈正在对着镜子涂口红,被他喊得一不留神画到了眉毛上。第二天黄少天拿着钥匙被逐出家门,望着车子远去的方向直跳脚。

这个公寓和自己以前住的地方隔得很远,黄少天这里是旧城区,原先是新城区。旧城区的建筑都饱经风霜,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更显得带着一种厚重的感觉。黄少天本身就是那种以物喜以己悲的人,再加上现在诸如学业或考试或比赛的负担,他在旧城区的十二月过得惨不忍睹。现在又有邻居来抱怨漏水,黄少天只好打给他妈救急:“我怎么办啊……”

“自己看着办,”他亲妈在电话另外一头说,“或者你可以叫同学来帮忙,你不是有一个万能的哥们儿吗,总之自己想办法。”

万能的哥们儿?他刚要开口,那边已经收了线。

黄少天深深觉得自己的妈妈脑子似乎有些和常人不太一样。

他努力地回想起自己什么时候有说过自己的朋友里面有一个人很万能,也许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可能只是他编出来敷衍他妈的,因为现在的朋友全都是猪,没事喜欢在黄少天打电话的时候叫客房服务或者让老板再过来冲碗方便面。

就算这样,黄少天也不情不愿地想到一个人,就是隔壁四班的喻文州,和他的关系很微妙。

就比如说,有一次黄少天打球打输了一个人在室内体育场里面打太极的时候,喻文州也碰巧想要在那里打太极,然后两个人就真的在一起打了太极。不是吹牛,黄少天说话急了点快了点,但也不是那种一点点小挫折就要用暴力发泄的人,所以自己摸索出了一套方法——打太极能够平心定气。大概喻文州和他是一样想的?

除此以外,他们就真的没有什么交集了。黄少天嘴上是这么说,心里但不是这么想,他们的交集的确没有很多,但单方面的瞻望也许就不胜枚举了,朋友后来问到黄少天一些关于喻文州难以启齿的问题的时候,说到这种话题,这件事,他就拒绝再谈论下去。

有次四班搞班会,是在放学以后,黄少天理好书包,就听见四班那块很热闹,出于好奇,他走过去看了看。四班是精英班,个个都长得人模狗样,喻文州尤甚。大概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他被逼着戴着一顶棒球帽在四班门口发小广告。那时候也许是盛夏,六月,黄少天不太记得了,但他能很清晰地回想起那时候喻文州脸上的汗珠,化了一点点淡妆的脸。喻文州看见了他,透过人群,对他径自微笑。

黄少天鬼使神差地走到前面去,对方的视线避了下,但即刻又从小姑娘身上转回到他的身上。有一秒钟,有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喻文州的眼神闪了一下,对他欲言又止。然后他就把小广告塞进自己手里,声音很公式化,“欢迎参加四班的班会,今年的主题是……”让黄少天对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羞愤得无地自容。

到最后黄少天还是默默地留了下来,被挤在空间很小的角落,努力伸长脖子想要看看前面如火如荼的表演。有几次他感觉被人注视着,但很快这种感觉又消失不见,黄少天自认为自己的第六感很强,皱着眉头在人群中搜索,就是找不到。

然后忽然的,观众的躁动一下子消失了,每个人都有些正襟危坐的架势,颇有口技人会宾客大宴时的威风,黄少天正感到奇怪,就听到旁边坐了一个姑娘,很兴奋地说:“是喻文州!”

每个人都在谈论喻文州,这也不是很奇怪。他了然。

黄少天往前倾了倾身子。

他看见喻文州把帽子摘了下来,露出柔顺的头发,修得四六不着调,但不是板寸也不是杀马特,怪不得小姑娘看了喜欢,因为单是看上去就很舒服。他的前额有几缕头发被汗已经浸得很湿了,贴在他的脸上,饶是这样,他也很好看的。

就是很普通的一个朗诵。轮到喻文州了,他又看了一遍手里的稿子,才念:

“雨下大了

理应你是在屋里

但我怕你被其他东西淋湿

岁月之类

人群之类……”

哪里来得雨,明明是那么灿烂的六月。黄少天莫名其妙地听着,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看着喻文州的眼睛如此明亮,却一如既往地平静,透过人群,看向自己。心里似乎升起一株野蛮生长的藤蔓,默默地沿着血管向上攀登,然后一种酥麻又致命的感觉遍布全身。

明明没怎么说过话的,喻文州看向自己的那一刻——黄少天知道他看向自己了——他已经对他很着迷了。

 

欢雨

真正和喻文州熟络起来的时候,快到一月份了。

当然心里藏着一个邪恶的念头,很不让人意外地阻碍了他与喻文州正常的交流,时不时就会出现沉默,这让黄少天第一次感到很头疼,因为以前凭他的对话艺术,他算是属于会暖场的人。

张佳乐后来听罢直呼:“去你的你还真挺自信的哦?你把别人的话都说完了,暖着暖着大家就冷了好吧!”

不过直到现在他也不能接受他曾经和喻文州一起上过初中小学的事实,很多次他为了缓解尴尬,老是会在彼此缄默无言的时候提起这桩事:“我为什么对你一点也没印象了?这很奇怪啊!是不是你那个时候太小白脸了我是不是特别不待见你那也不至于把你给忘了啊!”喻文州这个时候总会先笑,然后说:“不记得是正常的事,我不怪少天。”

但是黄少天深深自责。如果他知道,那么他就不至于以前见到喻文州就浑身战栗,死活想不出来怎么跟人家打招呼留下一个完美的第一印象!

倒是喻文州从容不迫。他一直从容不迫,毋庸置疑。在打完太极以后第二次的交集就是黄少天家里漏水的事情,那天他正在痛苦地给张佳乐打电话吐槽这件事,刚巧喻文州到卫生室里拿创可贴给他们班的女同学,就听见黄少天骂:“我靠我容易吗,自己吭哧吭哧买了工具书看想要去查漏补缺的,没想到还没见到水管子就被划了一下!疼死朕了。现在旧病复发我要涂红药水。”他背着身子,喻文州的动作很轻,他没听见。

等他打完电话转过身来的时候,才吓了一跳,喻文州正在专心致志地托着一条已经有云南白药上好的纱布,手里红药水的颜色还残留着,在黄少天的记忆里触目惊心。他晕血。喻文州垂着眼,直直地站着,见到他打完电话了,才抬起头对黄少天笑了笑。阳光透过白色的纱布投射到他的脸上,形成阴影,让他的脸像比色卡。

黄少天是这么对喻文州描述的:“你当时简直就像电视剧里的变态医生,白天斯文败类,晚上行凶杀人。”

喻文州不置可否,却很诚恳地说:“可是你没见过那么帅的变态啊。”

……那时候他不知道喻文州是有多自恋。

不过还是等到喻文州给自己缠好纱布的时候,黄少天才反应过来,他们这种样子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幸亏喻文州不好这一口,……或者他是吗?黄少天紧紧地盯着喻文州的发旋看,好像要瞧出什么所以然来。

喻文州挑起一根眉毛,“怎么弄的?”

“你不是都听见了,”黄少天无所谓地说,希望能多显示自己的英雄主义,“就是一不小心划了呗,大晚上的,看不大清。”

喻文州站起来,“今天我去你家。”

“好……”黄少天喃喃,然后抬起头来,“啊?!”

 

 

大概他真的跟他妈讲过喻文州的事,此人简直太万能,不是人。

邻居见到喻文州和黄少天敲门,像是见到旧相好一样把拉着喻文州问长问短,还让自己初中的女儿认哥哥。两个人的脸色都很精彩,唯一的好消息就是邻居对黄少天道了歉,前两天找人来修的时候,是黄少天隔壁的问题,错怪他们了,一直没有跟黄少天说。

喻文州帮黄少天说的没关系。等到他们走到楼上,黄少天开门进屋的时候,脸还是冷的。

喻文州也没怎么说话。他跟着黄少天进客厅,对方给自己倒了两杯保温杯里的热水,喝了一口黄少天才缓过来,皱起眉头说:“我操!”

喻文州道:“不要说脏话。”

黄少天很激动,根本不听他的:“你说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邻居?这种老大妈心理都某种程度上有点变态!你说她在家里跳广场舞扰民炫自己家很大就算了,她还让女儿认哥哥!那么急着把女儿嫁出去怎么不先给你点嫁妆?没事找事喜欢怪别人,真是……”

“好了,”喻文州好脾气地看着他,“过去就过去了。”

黄少天瞪着他。

喻文州又哄,“与邻为善,邻里要和睦,这种事情让一让。”

“哼,你倒是,那还不是……”黄少天往自己的沙发上一靠,咕哝了半天,突然睁大眼睛,“喻文州?”他们好像不是很熟啊?黄少天猛地往前倾,喻文州眼疾手快扶住了,这才防止黄少天的头磕到地板上,“你怎么不小心些。”

黄少天意识到自己正埋在喻文州的怀里,不由自主却小心地吸了吸他的味道,淡淡的,蛮好闻的。又一次,他们的动作蛮暧昧,但不可能发生电视剧里的情节。黄少天耳尖有些红,就听到喻文州有些无奈地说:“你真的不记得了?”

什么东西,黄少天抬起头来茫然地看着他,我记得什么了。关于你我什么都记得,这句话他没敢说出口。

 

 

……好不容易跟喻文州混熟了,喻文州又要转学了。

这件事在他们学校传得沸沸扬扬,有人把喻文州的家庭背景跟神话,说他爸是高官教育局领导什么什么的,有一个贵族学校他要去上等等,诸如此类。黄少天默契地没有和喻文州提这件事,但令他惊讶又失望的是,喻文州竟然对此没有任何表态。

后来有一次,也是十二月末一月初的时候,雨还在下,喻文州撑着一把伞和黄少天走在公园里。起初是没有任何浪漫情分的,真的是喻文州撑着一把伞走在滂沱的雨中,回头率很高,黄少天戴着帽子,很猥琐地走在他的身边。

尽管是暖冬,但还是吹得黄少天有些哆嗦,他“哎”了一声,很认真地问喻文州,“你——是——为——什——么——要——转——学——”

风中他怕喻文州听不见,喊得很响,结果喻文州被喊笑了。

“你凑近一点,我再跟你说,”他说。

黄少天听话地照做了,却猝不及防被喻文州一把扯进伞下面,然后自己的帽子就被粗鲁地拉了下来。

黄少天不可置信地盯着对方。

喻文州神态自若地往前走,看见黄少天这样,揉揉他的头发,“过来一些。”他很无奈地说。

那天黄少天爱上了公园的美,他觉得在冬天公园也很美,世界很美,旁边的人更美——当然他没有跟喻文州说。

喻文州云淡风轻地点了一下:“我是要转学了,到S中去。”

“哇靠!”黄少天惊叹,“当年我中考差0.5到那儿去哎。我好歹也600+的分数好吗,这学校你怎么搞定的。”

“他们看到我的项目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又有些欲言又止,“其实中考的时候……我本意是拒绝的,但他们那儿有个我相中的项目,所以。”

“哦哦哦,”黄少天忙不迭答应,很诚挚地说,“真厉害。”

是吗,喻文州好像笑了笑,又揉了揉他的头发。你以前的时候可没有觉得我厉害,他说,让黄少天莫名其妙了半天。

“那你什么时候转走?”黄少天问。

“大概就这几天。”喻文州说,脸上很平静,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能允许黄少天揣测出别的意味。

就连道别也是敷衍的,旧城区的雨季混杂着些许似有似无的雪点,喻文州撑着伞送黄少天到家门口。黄少天抖落身上湿漉漉的半融化的小雪片,吸了吸鼻子说:“谢谢你送我……不想说再见那是不可能的,但你前途似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祝你——”

“祝福不够诚恳,”在黄少天不明所以的目光中,喻文州笑着打断他。

“来个拥抱怎么样,”那人轻声地说,放下手中的伞,把自己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里。黄少天的鼻尖似乎又飘来他的味道,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圈进了那人的怀抱里。

“这么敷衍不太好,还没有请你吃饭呢,走什么?”黄少天的声音有些闷。喻文州却笑了,短暂地看了他一会儿,道,“那时候你也没有请我吃饭。确切来讲,那时候你还不认识我呢,黄少天同志。”

他说得语气轻松,好像完全意识不到告别理应悲痛的事实,竟然还在谈论着陈年旧事。黄少天目送他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摸了摸头发。湿漉漉的,前额的刘海耷拉下来,贴在额头上。

就像是那时候的喻文州一模一样,他继续往下念:“你常常把伞弄丢,你的伞都很好看,载着你,去许多地方……”

你始终不会懂我在为你担心些什么。

 

黄少天怅然若失。

 

就像他不懂有些时候喻文州看他眼里的隐忍和担忧是因为什么一样,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一直在担忧着喻文州。他担心和喻文州打太极的时候喻文州会先有事走人,担心和喻文州喝咖啡逛二手书店的时候会出什么岔子。他有次在喻文州的阳台上唱歌,被人从楼上一盆水浇下去,喻文州忍着笑给他擦头发,他们离得那么近,那是他十二月最开心的时候,圣诞节的时候还拿来回味了好一会儿。

晚上他提不起精力做任何事,就跟他亲妈打了一通电话。

黄少天硬着头皮:“妈你记不记得我初中的时候,有个叫喻,喻,——”

“你说喻文州呀!不就是我说的你那个很万能的哥们儿吗?那时候你怕交新朋友,来了个邻居也不知道,我跟你说了好多次了要跟别人交朋友你不听,你当你妈不知道问你小喻人怎么样的时候你随便敷衍……”

“等等,”黄少天觉得自己快窒息了,“what?”

“——后来小喻转走了,到你这个高中了,我想把你送到这儿不也有个照应吗,你这才知道啊?黄少天你怎么混的……”

黄少天收了线,心情有些复杂。

他是怎么混的?

他是怎么混的?!!!!

What was I thinking about?!!!!!!!

 

他想自己为什么那时候就没和喻文州处好关系呢。

他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喻文州转了学,竟然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能忍。

第二天周日,黄少天一觉睡到自然醒,破天荒没心情接喻文州的电话。

他穿着昨天的行头,跑出去给自己买了点早饭,回来关门的时候隔壁好像有人搬家。有一些天了,准备工作估计马上要做好了,据说明天就要搬进来。他关门的时候有个人背对着他打电话,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黄少天关上门。下午和晚上打打游戏,喻文州的电话来了三遍,黄少天就是不接。到了晚上他摸黑爬上床,手指不经意碰到了前几天划到的伤口,现在好得差不多了,但新皮没完全长好,有点粗糙。他忽然觉得这几天心有点累,在学校里要装没事人,跟喻文州独处的时候要用正能量鼓励喻文州将在新的学校里大展才华交新朋友诸如此类,但他哪能真这么想呢。

 

星期一早上,他叼着加急加热的包子推开门,碰巧隔壁的新邻居也推开门,两个人都停顿了一下。

黄少天循声望过去。“嗨……”

那个人的校服是S中的,看上去很新,他的头发很柔顺,贴在脸上,眼底是一片灿烂的春日的湖光,俨然与四周的冬季之景格格不入。

他笑着说,“不是校友。现在是新邻居,你好。我叫喻文州。”

 

雨还在下。

黄少天和新邻居在公交车站的岔道口分开,他们以往都是一起走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听见蹦蹦哒哒的雨声,竟颓自陶醉在冬日的小步舞曲中。

 

——完

*《大雨》by叶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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